2012年6月19日 星期二

從網路的斷裂談網咖

文◎陳豐偉(南方社區文化網路創辦人)


從網際網路(Internet)進入大眾的生活開始,網路在不同的族群間,就不斷產生新的「斷裂」,每個族群對網路有天壤之別的看法,彷彿是因為網路的出現才硬生生地將這社會撕成好幾瓣。


比如說,網路剛出現時,在不熟悉網路的中生代間,便產生「失語震撼」,因為不懂網路,沒有足夠的網路經驗,不敢對網路議題發言,或者乾脆憑著片面的瞭解,對網路進行全面的否定與批判。由於社會資源掌握在中年人手上,網路發展早期的失語震撼,讓台灣網路一直沒有很好的規畫,只能任由自由經濟的力量發展。


主流媒體偏頗報導 烙印網咖負面標籤


大眾媒體對網路的輕蔑與敵意,幾年來未曾減輕。一方面,大眾媒體畢竟掌握了各個領域的發言權,網路象徵新世代的發言管道,隱藏著革命現有體制的企圖,加上後來如「明日報」對大眾媒體大舉挖角、挑釁的舉動,大眾媒體對網路自然帶著防禦心理。另一方面,網路促進人與人的互動,連帶也推動如網路一夜情等新的人際關係的發展,腥色羶正好是大眾媒體最有興趣的話題,隨便一個色情網站或援助交際的新聞,都可以登上晚報的頭題。網路在大眾心中的負面形象也就永遠揮之不去。


大眾媒體的商業性質,使得對新事物的報導容易流於片面,或必須跟讀者的口味妥協。談起網路文學,就是痞子蔡等輕文學。談起網路交友,彷彿網路上到處都是色狼與濫交的男女。談起網路新貴,好像台北辦公大樓裡遍佈不知天高地厚、乳臭未乾的小伙子。其實網路只是中性的資訊通路,任何訊息都有機會在網路上流傳,不分男女老少好壞善惡。媒體喜好從一些切面剖析網路,單篇報導來看都沒有問題,但當媒體呈現網路負面消息遠大於正面消息時,大眾難免會生出對網路的恐懼。


前一陣子,某著名週刊在批評網咖產業時,便提到學生在網咖裡進行黑市交易。其實,所謂黑市交易,不過是用金錢購買別人訓練好的遊戲人物,跟我們童年時交換郵票、卡片的心態一樣。只不過,現在青少年出手大方,不惜用上千元購買遊戲人物,但跟買PS2、買Nike球鞋、買皮卡丘商品相較,又算得了什麼?形象好的媒體如此,更別提如吳宗憲等綜藝化的談話節目裡,對網咖的譁眾取寵了。



青少年片面戒嚴 管制網咖延伸問題

最近,因為台北市長馬英九決定管制網咖,讓網咖成為熱門問題。管制學生上課時間與深夜不准進入網咖等,等於對青少年宣佈片面戒嚴,但以台灣社會的保守型態,這作法不難得到家長跟大部份青少年的支持。衝突的關鍵在於學校兩百五十公尺內不准設立網咖,除了讓網咖業者合法化成本大增,同時嚴重傷害馬英九未來青年選票外,看不出有任何意義。


「網路咖啡」,其實不過是「終端網路服務出租業」的代名詞,讓人們可以付出一筆小額租金,到網咖使用便利的網路服務。在台北,每小時收費大約在60~90元,南台灣則可便宜至每小時20元,對照台灣青少年的消費能力,可算是非常廉價的的消遣,比起看首輪電影、打撞球、保齡球、泡PUB、上舞廳都便宜得多。


「網咖」服務的對象不只青少年,成年人趕報告、查資料、或臨時有急事要上網收信,都可以到網咖消費。不過,大學生有宿舍網路可用,上班族即使下班也還可以賴在辦公桌前打電腦,青少年族群則缺乏寬頻的來源,而且在家上網路還會面臨搶電腦、父母監視的惱人問題,不如呼朋引伴一起到網咖,自由自在又能拓展人際關係。


人群聚集,就容易產生是非。網路援交、販賣毒品、不良少年聚集,都可以在網路咖啡發生。當青少年說:「我要去網咖」時,家長就開始擔心:去網咖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?我的兒女會不會成為社會風氣險惡下的犧牲品?這些心態都可以理解,但解決方法絕對不是禁止網咖在學校附近成立。限制網咖的成立地點,不過是促進更難管理的「網咖大樓」成立,青少年以後必須花更多車錢去使用租金更高的網路服務,或乾脆躲進住家附近充斥色情與賭博的廉價、非法網咖,產生更多社會問題。



人際網絡聯繫媒介 滿足心理需求

網路最迷人的地方,就是可以無限拓展人際關係,坐在電腦前,就可以跟許多未曾見面的朋友,產生非常親密的友情。青少年迷上網咖、迷上線上遊戲(online game)的最根本原因,也正是人類最基本的需求:希望跟其他人產生「關係」(relationship),希望自己不是孤單地活在這世界上。


網咖有助於維持人際關係。假日不曉得跟朋友去那裡,網咖是很好的選擇,有些網咖有飲料、有雜誌、有漫畫報紙,可以消磨一整天。網咖有助於開發人際關係,遇到看上眼的青少年,一夥人相約就可以馬上到網路對戰。在網路上認識的朋友,相約在網咖也十分方便。到網咖玩線上遊戲,很容易在附近找到指導者。等到在線上遊戲培養出傑出的人物,就搖身一變成為指導者、領導者。線上世界比起現實世界,至少是個「有付出就有收穫」的接近公平的地方,青少年可以從中得到成就感,建立自我肯定的能力。


青少年會大量遁逃到網路世界裡,該檢討的是現實世界,不是網路。青少年需要認同的目標,需要對自我的認同。成年人會希望青少年多用功、多唸書,不要花太多時間上網路,以後才有前途。但顯然這些說詞連青少年也不太相信。多用功就會成功嗎?遵循社會規範就會過好日子嗎?為什麼我努力過卻好像沒有什麼改變?這些人生問題不斷在歷代年輕人腦海徘徊。


「成功」的人畢竟是少數,大部份機會掌握在家世好、有才華、機運好的人手中,大部份人努力過後,很快就會面臨瓶頸。既然如此,將人生的一部份放在網咖尋求樂趣,又有什麼不對?也許在網咖得到的人際關係和自我實現感,會是得到成功的一種方法。



強制壓迫網咖 媽道主義作祟

上網咖究竟好不好?沒有肯定的答案。大部份人會得到娛樂效果,也會浪費一些時間。有些人可以找到知心朋友,但也可能被來搭訕的網友欺騙。有些人可能從網路遊戲中得到人生存在的意義,但也可能因為網路人物被「偷」走而傷心落淚。


問題是,「要不要去網咖」,應該讓青少年自己決定。政府不需要扮演父母的角色,代替青少年決定未來。我們不應該再助長學者孫隆基在「未斷奶的民族」中所言,由家長為子女設想一切的「媽道主義」,這會妨礙青少年獨立人格的成長,在未來衍生更多社會問題。


台北市政府以「民意調查」作為限制網咖的依據並不合理。過度保守、以管教展現「控制慾」的家長,或許比青少年更需要再教育。如果民意調查可以決定一切,我們大可選猴子當市長,不需要培養政治家。不肯尋求合法化的網咖,以及對網咖、對自己的小孩有不合理恐懼的家長,都是需要輔導的對象。


以強制的力量壓制上網路的需求,遲早會以另一種形式(如對體制的反叛、漫無目標的攻擊性)表現出來。家長不妨學學跟子女溝通的技巧,讓子女決定分配在「網路」與「唸書」的時間。政府可以透過教育體系,讓網咖、線上遊戲成為由老師所領導的團體活動裡的主題,以團體的力量引導青少年面對網路。


網咖必然會衍生社會問題,但事物總有正反兩面,我們不需因噎廢食。多聽聽青少年的聲音,多瞭解青少年的需求,我們才能彌補網路所帶來不同族群間的「斷裂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