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世代新語言－網路語言的興起

文◎許瓊文（政治大學廣播電視系助理教授）


「粉高興ㄐ著本文跟各位分享ㄤ陸語言低偶見偶思，歡迎與偶交換意見」－by 火星文翻譯器
（很高興藉著本文跟各位分享網路語言的我見我思，歡迎與我交換意見。）


妙趣橫生的網路語言

網路語言的興起與背景，不一而定，從網路學術領域的研究趨勢來看，網路原本被認為是不利人際傳播的媒介，因為非語言線索減少，交談者彼此無法面對面，聲調、表情與動作的暗示都無從得知，但是表情符號的加入，讓非語言線索不成問題。早在1995年筆者在交大唸書的時候，就見識不少BBS的能人，用各種熟悉的標點符號或是特殊符號，創造出許多表情，最簡單的微笑「* v *」、流淚「T_T」、吐舌頭「:-p」，俏皮逗趣讓人會心一笑。

除了情緒符號，還有代表物品的符號，像是玫瑰花「--<-<@」，以及最近被列入考題的「Orz」或「囧rz」，就是一種動作符號。「O」為頭部或國字「囧（ㄐㄩㄥˇ）」作為臉部表情，至於「r」則代表撐著的手，「z」字母則表示跪著的腳，結合出看似一個人趴倒在地以手腳支撐，主要用來表示被打敗、五體投地，後來也有各種變體（有興趣者可參考維基百科的表情符號）。2004年筆者帶領的傳播系畢業展主題就是「Orz」，小型的校內畢業展，又遠在南台灣，竟然吸引報紙半版的篇幅，及五家電視台報導，當時的我們也只能用「Orz」來形容自己的心情！這也看出網路語言受到媒體與社會大眾的重視。


火星文vs傳統中文

上述的符號即使不用言傳多半亦能意會，但是比較引人注意的案例，是媒體大肆報導學生使用網路語言書寫作文，憂慮學生國語文程度逐漸降低，好笑的例子不勝枚舉。媒體將網路語言戲稱為「火星文」，火星文這個名詞的由來，一般認為是起源於港星周星馳、吳孟達、趙薇主演的喜劇電影《少林足球》，周星馳跟趙薇說：「地球是很危險滴！妳還是快回火星去吧！」，而火星文一詞則是出自國內電玩BBS網站－巴哈姆特的「Kuso」板。

媒體報導中，有一則頗為知名的烏龍新聞，將火星文的熱潮推至高點。內容是有一位王建民的小球迷寫信去洋基隊，而這位球迷寫的信，竟是用一堆注音符號寫成的，當大聯盟接到這樣一封看似亂碼的信，誤以為是恐嚇信，還商請FBI解碼專家解碼。雖然最後證實是誤報，讓這家媒體大受批評，不過該篇文章可以說是經典的火星文代表，網友的創意令人嘆為觀止。

信件內容如下：

for 親id羊g大大ㄇ： 
qq，安安ㄚㄍ位羊gㄉㄉ，挖i王j民，王投球好率好褲，挖ㄟ把拔馬麻也i看王j民，ㄅ託羊g球團ㄍ位ㄉㄉㄅ要ㄖ王j民肥ㄑ3a好ㄇ？ㄅ然一後挖ㄟ沒ㄅ球ㄎ看捏，為了看王j民，挖最近都粉早ㄑ床ㄛ^q^，以後挖ㄇ要打ㄅ球，也要打ㄓ棒，ㄅ託ㄋㄇ了，ㄅㄅㄅㄅ，881^^！ 
台北 愛尼ㄇㄉ小白筆

譯文如下：

給親愛的洋基大大們：
QQ（此詞涵義眾多），安安啊，各位洋基大大，我愛王建民，王投球好帥好酷，我的爸爸媽媽也愛看王建民，拜託洋基球團各位大大不要讓王建民回去3A好嗎？不然以後我也沒棒球看呢，為了看王建民，我最近都很早起床喔（笑臉吐舌），以後我們要打棒球，也要打職棒，拜託你們了，ㄅㄅㄅㄅ（可能是親吻的意思），拜拜！
台北 愛你們的小白筆

不只媒體瘋火星文，現在還有專論火星文的書籍，甚至網路上還有「火星文基測」，考驗使用者的程度。有幾個有趣的題目供大家參考：

1.⊙興~去來C  &agrave; 歸去來兮，「⊙興~」像不像一隻烏龜呢？
2.7-11擦e總足業 &agrave; 7-11猜一種職業，答案是護士，因為7-11= -4。
3.起克逆牛爛狗外，起ㄌ一郭英狗李序ㄉ名組，叫啥米？&agrave; 巧克力流浪國外，取了一個English的名字，叫什麼？答案是John，因為巧克力「醬」。
4.偶＋棉 $ u 小ㄏ，ㄏ棉u 3ㄆ &agrave; 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。

答對時，螢幕還會出現「故滴故滴，下一題夠」其實是「good ，good下一題go」。


火星文的種類

總的來說，比較常用的類別有以下幾種：第一種為方言、台灣國語發音的符碼轉換現象，「人家」等於「倫家」、「口愛」就是「可愛」，極少數為客家話，「粉」就是「很」。第二則以數字、英文字母、符號代替國字，採用如呼叫器常用的暗碼，如「7456 」為「氣死我了」，或是從非網路時期就已流行的「PMP，拍馬屁」到後期的「AKS，會氣死」，以及新一代的「Jason loves Jason，潔身自愛」或「2b or NT2b? To be or not to be, that is a question」，甚至是人名，馬英九為「My Angel」。還有一種以英文字母的諧音代替中文的單音節辭彙，如：
ｂ：不、部、被、悲、白
ｃ：希、惜、係
ｄ：的
ｇ：機、雞、及、寂、津
ｉ：愛
ｊ：覺
ｏ：喔
ｐ：拍
ｒ：啊
ｔ：踢
ｕ：有、誘、用

第三為音變，用簡單好記的字形字音取代字義，「美眉」等於「妹妹」或「美女」，利用縮寫的方式，把相似的聲音改變詞語，使原本較長、較複雜的詞語變簡單，省去打字的麻煩，例如「就醬子」是「就這樣子」的縮寫。還有一種因為打字問題延伸出來的網路語言，採用注音輸入法的使用者，為了節省打字時間，乾脆就不選字或漏字。

最後一種便是特別受到抵制的注音文，其特點為省去韻母和音調，且省略的是不影響閱讀的非關鍵字，例如：「我ㄉ書」（的）、「好ㄇ」（嗎），還有只是出現韻母或是出現完整拼音的火星文，像是「ㄝ……怎麼辦才好」（沉吟、困惑語氣）、「很貴ㄟ」（很貴欸）、「快點ㄛ」（快點喔）或是「你在ㄍㄧㄥ什麼」（矜持），這種火星文比較不影響閱讀，爭議不多。但有一種為了節省拼湊出完整注音符號才能打出一個國字的時間，網路上常有人以單一注音符號取代國字的使用，例如「ㄊㄅㄅ粉ㄆㄊㄇㄇ」指的是「他爸爸很怕他媽媽」，這種注音文變體太多，已經變成能人奇士走火入魔的代表，因此有不少網站公開表示不歡迎注音文，甚至有反注音文的運動。


台灣以外的網路語言

過份使用網路語言的現象，不只在台灣，阿拉伯文也受到ASCII-ized Arabic的挑戰，讀法變成由左至右，字母書寫各自分開，原因為電腦作業系統不支援傳統的阿拉伯文。日文也有把類似發音的音節取代其他字的音節，進而組出新字，例如：「指教」的客套語 （yoroshiku）被「4649」（yon roku shi ku）取代。

去年紐西蘭的會考中心宣布，若是考生使用行動電話簡訊或即時聊天用的語言(text-speak)，只要答對就會給分（…credit will be given if the answer clearly shows the required understanding, even if it contains text-speak），許多教師就批評這簡直是貶低高中文憑的價值，不過，相較於台灣在學測國文考題所引發的風波，紐西蘭對火星文的寬容度似乎較高。

這樣的說法也許對台灣不公，因為考慮到中英文的差異，火星文或網路語言對英文的衝擊似乎不像中文如此嚴重，像英文的網路語言，「btw」就是「by the way」的縮簡寫法；「imho」則為「in my honest opinion」。很多是非語言時期就很常用的縮寫，只取字首或去除母音的網路語言，也是英文常用的縮簡寫法，但是中文的網路語言很多在字形與字意上，是風馬牛不相及，完全失去「六書」漢字構造規律的美感，若是用注音文更是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。學生假使在網路聊天時使用網路語言倒不必擔心，但若忘了正確的寫法與用法，在考試或報告的時候只能以火星文來代替，難免令人憂憧。筆者在課堂上做過一個測試，用慣電腦的大學生，很少能將常用的幾個難字寫對，例如：覬覦、尷尬、齷齪、竊竊私語。假使還在接受國民教育的學生，若不能打好國學根基，將來恐怕不只連常用的成語都寫不出來，甚至連唸都不會唸。


禁止就能改善？

不過，為了怕學生國文程度不好，便禁止網路語言也是過於極端的作法，甚至是開民主社會倒車。David Crystal 在《語言與網路》（Language and the Internet）一書中提到，網路提供語言在範圍與多樣性有戲劇性的成長，更提供史無先例的個人創意空間，增加語言的豐富度，為何要扼殺網路語言呢？況且，新、舊語言的交流是語言與社會活力的體現，語言是社會變遷的指標之一，豐富多變的語言象徵著多元社會，網路讓更多人連結起來彼此交流，這樣的科技事實(technological fact)影響了社會事實(social fact)，只要有夠多的人使用，社會就會慢慢接受，承認其為語言的一部份，如此的活力也將讓一言堂的社會與體制不復存。

另外，筆者指導的碩士生曾經調查與深度訪談網路使用者對注音文的看法，也有類似的隱憂。注音文比起其他網路語言，被批評與反對的言論更多，是一種低位語，使用者給人生活品味低落、教育水準不足、年齡較低等形象，無助於使用者社會地位的提升，最多被視為擁有「可愛」的特質。如此的排擠現象讓人聯想到過去禁止方言，推行國語運動所造成的不安與不良影響，著眼於這些缺點，實在不需要強力禁止火星文。


正確使用樂無窮

若以傳播的角度觀看，過當的使用火星文將連基本溝通的目的都無法達到，自然會消失無形，最多是能人奇士展現自我，或是博君一笑的功能。若是以科技中立論的角度來看，網路語言沒有什麼對錯，端看使用者如何運用。一味禁止網路語言，摧毀創意空間與多元社會，還不如養成使用者以正確的態度去使用或面對網路語言。

筆者的建議是採用語言學中的情境分配理論，與傳播學中注重「共享的意義」，雙管齊下，符合人、事、時、地、物的情境，才可以兼顧造詣、創意與禮儀。情境分配理論指的是，說話者會先考慮一種語言的社會功能，再將語言使用在功能相符的情境，正式的語言用在正式的情境，非正式的語言應控制在非正式的情境中。網路語言屬於非正式的語言，使用的情境就不應該是考試、報告與公告這類正式與對外的情境，要是老師要求學生下個星期要交作業的公告，寫成「↓ㄍ☆ㄑㄐㄗㄧ」，大概沒幾個人會交上來。

筆者的email書寫一向隨性，通常沒有標點符號，一需要標點符號就按enter另起一行，一方面不需要思考標點符號的使用，一方面也是為了省時間，但是這並不是毫無彈性，必須依情境來做選擇。正式文件書信往來，與長輩的聯繫，給學生的公告，還是會按規矩來;同學私下的聯繫，跟同輩朋友間的問候，就講究省時省力。

另一個使用要點就是符合傳播學中注重「共享的意義」，交談者彼此有共享的意義，才有辦法懂得對方的意思。當你預知對方可能不清楚你的網路語言時，就避免使用，才能真正傳達訊息，例如當電視記者一遇到大事件發生，就會問「家裡」要不要「ㄌㄞ」，不是新聞圈的人怎麼知道這句話的意思。「家裡」指的是公司，「ㄌㄞ」指的是Live開現場，若這位記者到學校演講，類似術語也會讓學生有聽沒有懂，沒有共享的意義，彼此雞同鴨講。即使是美國人，一看到「ball ball you」，也無法得知真正含意—求求你。

網路語言有ㄓㄇ延重ㄇ（有這麼嚴重嗎）？其實這種另類語言還有一個不錯的功能，像是生活中的調劑，除了網路語言，像MSN的圖示，也都十分可愛，符合聊天時的輕鬆情境。記得有一次學生問我，「很慢橘子」是什麼意思？我猜了幾次立刻投降，他說還有下一句－「保證新鮮」，我就猜對了！原來「很慢」講成台灣國語就很像閩南話的「現摘」，接下來的笑罵聲讓課堂上的瞌睡蟲走了一大半，像這樣的幽默都讓我無論在學校與家庭生活保持心情愉快；但是學生交報告或寫考卷要是「援引」此例，泥ㄐ廢被偶D掉(你就會被我當掉)！